茶須趁時飲
好友自閩寄幾盒鐵觀音來,囑定在近期內飲掉,若存放過久,便會失去它的本味。打開仔細沖泡,香氣濃郁;一飲之下,更是神清氣爽,回味無窮。一盒告罄后便不舍得再喝,只有在朋友來訪時泡上一壺,相對滌腸蕩肺。前幾日有朋友說:怎么沒有上次來時喝的香了?一聽之下細呷,果然比往日略澀幾許。這才回想友囑我的話來:若不能及時喝掉,最好用冰箱保鮮。然我徒有四壁空空,只好鎖在柜子里,算來也有半年之久。存而不得其法,飲而未趁其時,真是天物遭殄,余香雖佳,卻只能慰吾心而難盡其致。
年少時讀書,常常為一些故事感動。即使是一些描物摹象的詞句,也會讓我沉醉不已。記得看過一本雜志,里面有一個少爺娶兩個老婆的故事,一個刁蠻一個順從,但最終兩個都死了。最后有幾句話,好像是這樣的:“黃鸝死了。野外平添了一座孤零零的墳,幾棵蕭瑟的白楊樹陪伴著它,一只鳥兒在樹上凄凄的鳴叫著!”意思就是如此,但句子記得的不確切了。讀完后抱著書,淚流不止,感覺世界是一片灰暗。讀古龍的《游俠錄》,謝鏗的硬朗堅毅,因義自斷其臂,為仇勤練武功。最終以雙腿勝強敵報深仇,當時感佩不已。成年后再看,卻覺得沒什么意思?磥聿皇菚膬热萦袆e,而是讀書的心態(tài)不同所致。那時的心靈正如新摘的茶,一沖便是撲鼻的香氣。而如今是蒙塵息俗,任你虎跑之水,天山之雪,也沖不出清新的感受了!
十八九歲時喜歡上了一個短發(fā)飛揚的女子,于是,晝恍惚夜失眠,眼光時時追隨她的身影,耳朵刻刻捕捉她的聲音。她就是世界的所有,她就是生活的全部。情詩寫了七八十首,日記記了三五百篇。心經常急劇地跳,臉經常莫名地紅。曲終人散,斯人已遠!后來即使有人令我心跳臉紅,絕難急劇,更非莫名,遜以前多矣。我想泡好茶的時間已經一去不返了。
去年七十有余的外祖父從鄉(xiāng)間來,便領他到各處走走,逛風景喝茶吃飯聽戲陪他玩了一周。他是我心目中最慈祥的老人,我的童年關于慈愛、縱情的記憶都是他給我的。早晨躺在炕上由他拿熱毛巾擦干凈臉喂完早飯接著再睡,走著走著就躺在地上不起來讓他背我。而那時我已經五六歲了,完全有自理和行走的能力。唯一挨過他的打是一巴掌,但我哭泣著狠狠得回敬了他一水桶,打得他大笑不止。所以這次我盡心地服侍他,直到他責怪我花錢太厲害時我也決不手軟。我怕,怕將來我即使有極品的茶葉和無根的雨露,也泡不出想要的茶湯。那樣,我將會追悔莫及、愧疚終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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